在水墨山水画家的心目中，富春江无疑是一个文化符号，这片神奇的山水孕育了许多大家，以富春江为题材的水墨山水画作数不胜数，最负盛名的当属元大家黄公望之《富春山居》图，这幅山水画的开宗立派之作，从她诞生之日起，影响了中国山水画几百年。直至今日，崇尚传统的画家仍然对富春江流域充满特殊的情感。李江航即是其一。2013年初秋，他首赴富春江写生创作，富春江带给他丰富的创作灵感与激情。2013年11月30日，《富春气象之一 李江航山水写生作品展》在杭州富阳富春艺术馆开展，现场展出的六十余幅以富春江为题材的山水作品，是他第一次系统地用自己的笔墨语言表现富春江特有的江南山水气息，他的笔墨承接传统，沉雄宏肆，表现手法特立独行而且多姿多彩，《富春气象》之一给观者留下深刻印象。余音缭绕之时，李江航已再赴富春江，此次，他以桐庐为重点，描绘他心中的《富春气象》之二。2014年9月28日，在桐庐严子陵钓台对岸的几棵松树下，闲花斋谈艺第一次在闲花斋外进行。

　　巧儿：老师，2013年的秋天，您对富春江有过一次深入的描写，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的写生创作?这次为什么选择以桐庐为重点呢?

　　李江航：桐庐是富春江很重要的一个景点，同时桐庐也是很有文化积淀的地方。桐庐有4000年到6000年的文明史，从汉以后，出现很多文人志士，尤其是元以后，有很多画家在这里创作，因为桐庐是富春江主要的一个山水断面。去年我写生的重点是在富阳，在那里我创作了《富春气象》之一，《富春气象》之二我想主要集中在桐庐这一块，富阳是富春江的下游，桐庐是富春江的中上游，这里有几个很重要的景点必须要深刻挖掘，比如我们对面的严子陵钓台，比如桐君山，比如龙门湾，这些都是内涵很丰富的人文自然景点。我们要了解桐庐，其实就是了解黄公望《富春山居》图里面的山水内涵，所以我这次把桐庐作为重点的写生和研究之地，在这里创作的作品将作为《富春气象》之二的主要内容。

　　巧儿：去年您主要在富春江沿岸写生，坐着小舟在江上写，这次有点深入腹地的感觉。

　　李江航：新安江、富春江、钱塘江这三江组成了富春江流域，桐庐这一段，当地人叫桐江，它的上游是新安江，新安江的源头是黄山，你看这整个流域实际上贯穿了江南特殊的文化，是有丰富内涵的，所以必须要走进去，比如兰江、分水江、白云源等。

　　巧儿：去年是您第一次到富春江写生，感觉上像是赴一场与元人(黄公望)的约会，以您自己的笔墨和思想遥接传统，表现了您心中的《富春山居》图，这次的桐庐之行，您想表达什么?

　　李江航：历史上有很多画家画过富春江，比如元代黄公望，明代张元春，清代蒲华，民国黄宾虹，还有现代的余任天等等，他们都很好地表现了富春江的精神，我想每个时代的画家对于自然山水都有自己的理解，也皆有不同，所以笔墨当随时代，就是当随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山水的理解，笔墨还是那个笔墨，但人的精神状态却是截然不同的。黄公望画富春江，简约。明人则古穆，清人倾向于清艳，到了民国，你看黄宾虹就比较淳朴，有江南山水浑厚华滋之感。我要表达什么呢?我要表现的是富春江的气象，江南山水的气象，在古人笔墨基础上，我希望表现得更加丰富。

　　巧儿：老师您对“气象”这个词情有独钟，在您心中“气象”到底是什么?您为什么喜欢“气象”?

　　李江航：中国的哲学思想离不开“气”，中国画要对气理解掌握的非常透彻。我们常常说“气韵生动”，“一气而成”等等，气就是生命，就是气息，是生命的表象，也是内在的一种元素。所以画山水，没有掌握这这个“气”，表现这个“气”是不行的。北方有北方的“气”，南方有南方的“气”，中原有中原的“气”，每个地方的山水都有自己的“气”，山水画绕不过这个“气”，理解了这个“气”你只管用笔就好了，用墨就好了。

　　巧儿：那么“象”又是什么呢?

　　李江航：“象”是对图式的把握。我们民族和其他民族在绘画图式构成上区别是很大的。“象”就是图式，有心中的“象”，有现在你看到的“象”，有你理解的“象”，这些“象”与“气”相结合，就把山水的精神表现出来了，而且表现出你自己独特的气象。气象是历代画家，尤其是现代画家应当更深刻去理解和刻画的。

　　巧儿：您已经在桐庐一段时间了，也创作了一部分作品，对比《富春气象》之一，您觉得这次的作品有哪些不同?

　　李江航：我觉得这次笔墨更加深入，更加丰富，更加从容。这种深入对我而言是特别需要的一种深入，因为我想画一幅长卷，从黄山到新安江，从新安江到富春江，然后再到钱塘江这整个流域的情景，我想要去表现，暂且称之为《富春气象》之三吧，那么要画这个长卷，必须要对富春江流域中间腹部这一段有深刻的了解，才能更有内容和时代气息。

　　巧儿：所以这次的桐庐之行实际上也是在为将来的那幅长卷打基础。

　　李江航：是的。其实山水画有很多的表现方法，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思维观点，不同的审美观点都可以画出多样多姿、不同构成形式的山水。山水画的构成形式很重要，我觉得既要打破古人某些僵化的思维方式，也要打破现代人对于西方画审美观点的思维方式，要有哲学思想去思考构成方式，以文人思想来看富春江的自然之美，同时以史学家的观点来看待这个流域的文化，要表现出特殊的个性，特别是笔墨精神的个性，这种精神个性表现出来，会鼓舞振奋后人也会影响后代对于中国画的审美情趣。

　　巧儿：历代山水大家中，除了黄公望，还有没有哪一位写的富春江或桐庐的山水而让您有所触动?

　　李江航：讲到富春山水，离不开黄公望，因为在他之前，没有流传下来的关于富春江的山水作品，也许有，但可能因为它的名气不够，或者作品还不成熟，所以没有保留下来。黄公望是不可绕过的一个画家，特别是他的《富春山居》图，这是山水画的一个开端，也是山水写意画的一个新的高峰，我们要去深刻理解他的山水精神。当然他也有局限性，我觉得他在表现江南气息以及意境还不够深刻。到了明代，画家们都把黄公望作为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基本上都是在重复、临摹、翻版黄公望，所以明代山水在我看来有枯梗、复古、模式之感，在笔墨精神上没有很大突破。但其中有一个画家叫张元春，虽然他还是以宋人的笔调，以北方山水的画法来写富春江，也很简约，但他不临黄公望，他走出黄公望之外的一条路子，这是非常有勇气的，因为明人都绕不开黄公望，比如沈周、董其昌都没有走出来。其中沈周是完全复古的，他也不会去突破元人的这种模式。清代有一个画家叫做蒲华，他也画富春江，他的笔墨精神就很飘逸，很自我，笔墨表现很特殊，但遗憾的是他没有深入，没有全面的去表现富春江。到了民国就是黄宾虹，他把江南浑厚华滋的气息表现出来了，这是很了不起的笔墨的一种突破，我很喜欢。我在画富春江的时候，更着重于意境，着重于气息以及整体的一种把握。我要在古人的基础上，对笔墨的应用要有突破，这对于画江南山水、福建山水都有很好的借鉴作用。

　　巧儿：无论是写哪里的山水，您总是试图还原这片山水本来的面目，这是为什么呢?

　　李江航：山水赋予人类，而人类要依附于山水而存在。山水有自己的生命，有了这个自然的天地，我们人类才能很和谐生活在这个天地中。而我们历代人总是自觉不自觉地去破坏，比如我们开一条公路，建一个大坝，盖一座高楼，或多或少都在改变这个环境。比如水，本来应该挟江而下，或湍急，或缓慢，但你看现在的水，很多被大坝拦完之后，水就没有气势了，没有流动了，本来是动的，而现在是静的。而原本它们应该是该动就动，该静就静。我的每一幅画都在还原山水的本质，本来的精神面目，我想我还原的这种自然山水的画面，应该能让大家对自然的理解更加深刻，对人类是有好处的。

　　巧儿：您的笔下是现实中回不去的山水，可不可以理解您是在造一个梦?

　　李江航：用现在时髦的话讲，是造一个梦，一个山水的梦。几十年来我一直在追求的一个画面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因为是大自然孕育了人类。想象一下，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当那时候的人们看到我的画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感慨，居然还有这样的最原始的画面，这样的一种美，这样的意境，是人类所共同向往的精神家园。我现在还能从现有的山水中理解到山水原有的面目，我应该把它还原出来，这实际上也是一种保护，可以让后人更深刻地去理解自然。

　　巧儿：从笔墨到画面表达的内容，您都在传递一种强烈的情怀，那就是回归传统，那么回归传统的终极意义在您看来到底是什么?

　　李江航：最近****在出席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大会上说到：“不忘历史才能开辟未来,善于继承才能善于创新。只有坚持从历史走向未来,从延续民族文化血脉中开拓前进,我们才能做好今天的事业”。我想这也代表了这个时代对于传统的理解，如果没有继承传统，就没有未来，没有继承传统，我们的民族精神何在?我的笔墨也是继承传统，发展了传统，然后再光大，这是正道。

　　巧儿：老师，经过这样深入了解和表现富春江，您慢慢有了一种“富春江情结”，是这样吗?

　　李江航：之前我所表现的富春江，富春江人很喜欢，他们很热情也很支持。我希望我的富春气象一，富春气象二，富春气象三都能打动富春江人，打动桐庐人，打动浙江人，我和他们一样都热爱这个流域，这是我和富春山水的情结，和富春江人的情结，我一定要完成好我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