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下旬，画家李江航赴泰宁、建宁、宁化、清流和永安等地写生，继续他的发现八闽山水之旅。将近一周的行程，不知道在他归途的行囊里是不是又多了很多“宝贝”?于是，趁李江航老师还沉浸在建宁荷叶田田的意境中，我迫不及待地去往他的工作室，开始了我们之间的第二次“谈艺”。

　　刚一进他的工作室，扑面而来的就是几幅这次的建宁老塘荷花写生图，斗方小品，寥寥数笔，却一下子让人感受到了清新温润的山野气息。古朴的民居，稚嫩的秧苗，奇拙的岩石，远处的山川，与池塘里的荷花是如此相生相容，他们一起构成了李老师笔下一幅幅意味深长的作品，安静而生动，老庄道学的哲理尽在墨韵之中。

　　巧儿：李老师，您这回建宁写荷，似乎对《老子 》又有所悟，我发现您这次的作品又有变化，您画的荷花，不是花鸟画，我觉得也是山水。可以这么理解吗?

　　李江航：对我来说，载体并不重要，无论是山水还是花鸟，我都遵循笔墨之道。我有我的表达方式。 老子《道德经》里头说到“知其雄 守其雌 知其白 守其黑 ” ，这说的是什么?我们可以有很多的理解。从我画画的角度来说，这句话是很有意思的。比如，我这次画的荷花图，荷花是洁白的，池塘是浑浊的，这是知其白，守其黑。池塘旁边的大岩石是坚硬的，而围绕在石头周围的荷花却是柔弱的，很温柔的依附在石头边上，这不就是自然界里雌和雄的关系吗?老子是伟大的，他很早就把这世间的道都说尽了。我这次出去，更深刻领悟到了大自然的这种阴和阳之间，雌和雄之间的对比，我要去表达。所以，我的每幅画都是有想法的，无论是山水还是花鸟，都不是简单的描摹，所谓“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行不言之教”。

　　巧儿：我想，也有很多画家熟读《道德经》，也明了其中的道理，可是为什么在画面中感受不到道学的哲理呢?

　　李江航：我想懂得道理以后，关键在于应用。我举个例子吧，比如我曾经画过一幅荷石图。初夏，荷叶正在成长，你仔细观察，好多叶子还是卷着的，我画了很多这样的荷叶，而画面的中间是一块坚固的石头，小荷叶围绕着石头，展示出很强烈的刚与柔的对比。看到这样的画面你会想到什么?我想到了幼儿园的园丁带着一群幼小的孩子，石头是坚强的，就像老师，柔弱的荷叶就像孩子，刚柔相济。在这幅画里，我表达了生命的成长与刚强，这难道不是《道德经》里所说的道理吗?所以，画家要善于发现和思考，要懂得应用。

　　巧儿：李老师，假如您没有外出写生，您笔下的荷花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写生对于您画风的形成是不是有着很大的影响?

　　李江航：当然。《道德经》一共八十一章，每一章都是从生活里来的。所谓“同其尘” ，就是要和大自然同为一体。没有自然界的启示，就没有“道”，不走进大自然，你看不到“道”，得不到“道”。我觉得我画画就是在解释“道”，解释生命的规律，解释自然的规律。我希望我能传递这些东西给大家。

　　巧儿：其实，我觉得从元大家黄公望开始，做的就是这件事。 你看他的《富春山居图》，七百公分长卷，也是画尽老庄道学的哲理。《富春山居图》可以说是一本绘图式的哲理传递，江水几湾，树石迎风，一切无痕。它不只是一幅长卷画，而是充满着人生启迪的哲理，这与西方著名的油画家梵高燃烧年轻生命，高更纵情大溪地截然不同，所以《富春山居图》成了东方世界七百年来，绘画达到哲学境界的最伟大作品之一，您怎么看?

　　李江航：纵观中国山水画史，我认为黄公望伟大之处在于他的作品前无古人，在他之前，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包括各大博物馆馆藏的，似乎还没有比《富春山居图》更好的纸本水墨山水画。因为有了纸，墨与水有了最好的载体，水墨山水画才能得以大发展。黄公望的作品问世以后，他的画风直至今日仍在影响着我们，尤其在明清时代，影响深远。像沈周、董其昌、石涛、髡残等，都是在学习他。这些大画家的作品无不在传递和解释他们心中的“道”。

　　巧儿：是不是可以说中国水墨山水画是700多年前从黄公望那个时代才开始的?

　　李江航：应该这样理解，中国水墨山水画是从黄公望那个时代开始展释。我不认同有人说水墨山水画盛于宋元，从明代开始走下坡路这个观点。我觉得这种观点是对中国山水画史的误读。实际上水墨山水画从元代的黄公望才刚刚开始。我们今天来看他的作品，也许因为当时的纸张还不够好，他在用墨上不如明清时代的大家，比如沈周、石涛、髡残等。你再看看近现代的齐白石、黄宾虹，他们在国画上的高度难道会低吗?和黄公望的高峰相比，他们是另几座不同的高峰。我觉得黄公望以后的画家都有继承和发展。道不是死的，它是发展和变化的。

　　巧儿：所以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道德经》所揭示的哲理是有生命力的，是生生不息的?

　　李江航：对，作为当代画家，我对中国水墨山水画充满信心，在我之前的黄宾虹达到了山水画的另一个高度，而我则继续举着他的旗帜往前走。我相信我也将有我的高度。

2013年7月4日